来源:《读者》杂志  作者:孙磊

  “妈妈把你背回来了”

  2009年2月18日,远远的遗体在阿姆斯特丹火化。

  在处理完一些后事后,黄侃于2月24日乘飞机回国。

  “我是用远远的书包将她的骨灰背回来的。上飞机的时候,我就对她说,远远呀,小时候我就是这样背着你上学,现在,妈妈又把你背回来了,我们一起回家吧。”

  刚回国那段时间,黄侃根本不敢回家,一看到女儿的房间,就止不住地流泪。她在学校住了3个月。

  5月4日是远远的生日,黄侃买了女儿最喜欢的食物和鲜花去了墓地。

  “在公交车上,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滴,怎么忍都忍不住。旁边的乘客一直在安慰我,我就一路哭到了墓地。”

  那段时间,黄侃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女儿。

  “梦里全是她小时候的样子,穿着小棉袄,在床上翻来翻去,调皮起来不愿意穿袜子,甚至有时候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奶香味。”

  但是黄侃坚强地走了出来。

  “不能改变的事情我必须接受,我只能改变自己能改变的。”黄侃把全部的精力投入教学工作中,2010年她被评为特级教师。

  为了满足女儿的遗愿,黄侃还拿出10万元设立了“健心奖”,奖励那些从事心理工作的老师。

  与此同时,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,黄侃开始反思。

  女儿上幼儿园时。由于黄侃夫妻俩工作较忙,只能将女儿送到寄宿学校。

  “如今来看,当时对她太残忍了——那么小,正是在父母身边撒娇淘气的年龄,她却一个人孤单地住在学校。”黄侃后悔地说。

  “另外,我对女儿的关心过于物质化,而在精神上交流得太少,我对她的精神世界缺少了解,这也是大多数中国父母的问题所在。”黄侃说,女儿也曾经和她交流过感情上的问题,“但我是个粗线条的人,有时候大大咧咧,对这种事不太敏感”。

  黄侃坦言,在学习上,女儿也承受着一定的压力。

  “她学习成绩一直不错,我对她没有太高的要求,但是她一旦考试没考好,我就会旁敲侧击地鞭策一卜她。”现在回想,黄侃发现女儿心理上的问题早已隐约显现,“只要碰上大考,她就出不了好成绩,这就是心理压力过大造成的”。

  女儿的离世让黄侃的教育理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。

  “我要尝试让学生们更加快乐幸福,他们学业繁重,本来就很辛苦,我会和他们一起发泄苦闷。对家长来说,我想让他们知道,对孩子的评价不要太纠结于分数。”

  正是基于这一点,黄侃特意选择在中考分数揭晓的前一天,上了这堂特殊的生命课。

  “我希望孩子和家长对人生能有新的认识:考试成绩不是判断一个学生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,人生还有很多的风景。”最后一堂课“上这样一堂课,对我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,甚至直到上课前一天,我还想打退堂鼓。”7月4日,黄侃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。

  当黄侃开始筹备这堂生命课时,翻开女儿的一张张照片,她心痛不已。

  “视频中用的歌是郑智化的《别哭,我最爱的人》,那是女儿电脑中最后留下的唯一一首歌,我想我能明白她的心。”

  “有朋友得知我要上这堂课,劝我不要上。但这是我的一个心愿,我要让女儿的死变得有价值。”

  对黄侃来说,这堂课的确难上,因为她要撕开那已经渐渐愈合的伤口,直面自己的痛苦。

  在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时,黄侃一度痛苦得不能自己,最后由一名学生代她读完自己写给女儿的信。

  但是,痛苦显然并不是生命课的主题,黄侃希望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学生和家长传递自己的教育理念。

  对学生,黄侃说:“我希望孩子们能够学会面对生命中的痛苦、挫折、不幸,无论遇到什么事情,都要珍惜生命,因为生命只有一次,只要活着,就有希望。”

  对家长,黄侃说:“请学会欣赏子女,看到他们的独特之处,给孩子充分的信任和鼓励,尽可能地陪伴孩子成长的每一步。”

  谈及自己的教育感受,黄侃说,如果女儿在世,她一定会让她按自己的兴趣生活,绝不给她压力。

  “只要她能自食其力,做一个对社会没有危害的人,我就满足了。只可惜,生命不能从头再来。”

  生命课的反响让黄侃欣慰。

  南京一中初三(2)班的一位学生家长在给她发来的短信中写道:“您是学生们的恩师,更是他们的母亲。当姹紫嫣红的时候,这满园的桃李都不会忘记向您致敬。”

  但黄侃说,这堂生命课,她只能上一次。

  “这是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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